万安候府。
芙蓉院内,清风拂过屋檐前的风铃,叮当作响一阵悦耳。
宋锦书白纱掩着面,立在院庭中央,面前摆放着梨花木圆桌,一袭青裙包裹着纤瘦的身体,白皙的手指灵活娴熟揉捏药丸。
桌案前,阿珠将一粒粒成型的药丸收入白玉净瓶。
“姑娘,您每日都这般尽心伺候老夫人,也没见姑爷放在心上,您何必还上赶子讨好,要我说,老夫人那病,您就别管了。”阿珠撅着嘴,满脸不情愿。
宋书锦用帕子擦了擦手,噗嗤一笑,食指刮了下阿珠的嘴:“瞧你这儿小嘴,撅的都可以挂个油瓶了。”
“姑娘,你就会打趣我。”阿珠气的脸颊通红。
她家姑娘嫁入万安侯府二公子陆景,就因脸上有一块黑斑的缘故,至今半年,还没有同房,姑爷不待见姑娘,姑娘还每日给老夫人看诊问药,她着实替自家姑娘感觉不值。
宋锦书清浅一笑:“阿珠,你家姑娘是大夫,医者,仁心也,医者给人看病,哪里还有挑病人的,何况陆老夫人如今是我的婆母,不论陆景如何待我,我都占着他正头大娘子的位置,他只是一时没有接受我的容貌。”
“姑娘,您这般好心肠,姑爷还不领情,实在太欺负人了。”阿珠说道。
宋锦书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好了,别抱怨了,该给婆母送药去了。”
阿珠进屋拿出膳盒,将炉灶上温好的药倒出,又将白玉瓶放去,心不甘情不愿跟在宋锦书身后,朝寿安堂走去。
说起容貌,宋锦书眼底露出一丝遗憾和失落。
哪个女子能不爱美呢。
她的父亲是当朝靖北侯,一生只娶了母亲一人为妻,连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夫妻二人育有四子一女,哥哥们自小跟着父亲上阵杀敌,出入战场。
她虽是家中老幺,家中唯一的女孩,但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五岁时便被母亲送去了神医谷拜师学医。
在一次采集草药时,她误食了毁容草,毁容草的毒素全部集中在面容之上,因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黑斑。
师傅虽然给她服用了解药,但这毁容草毒性极强,宋锦书小小的身体承载不住这极重的毒素,解药只散去了部分的毒素。
师傅看着她那张小小的脸,也不禁惋惜:“原本能长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娃,可惜了可惜了...”
她哭红了眼睛,“师傅,要怎样才能全部清除毒素,徒儿不想一辈子顶着面纱。”
叶神医长叹一口气:“若是有天山雪莲入药,方能除尽毒素。”
那天山雪莲长在极北苦寒之地,数量稀少,十年才开一次花,若要寻得,也是要靠缘分和运气的,一般勋贵人家都没有珍藏,就连那皇宫的皇帝想要,都未必能得到。
自那以后,宋锦书一颗心全扑在医术上,用了十年的时间习得了师傅一叶子的毕生医术。
直到十五岁下山,回到家中,才得知三年前父亲和大哥二哥皆战死沙场,三哥依旧驻守在边疆,仅有母亲一人支撑着靖北侯府。
母亲看着毁了容貌的女儿,哭的肝肠寸断,眼睛都哭瞎了,却强撑着笑容:“以前我总想着即使你容貌不好,有你父兄在,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应该是没问题,但如今,你身后无人为你撑腰,以后嫁人...罢了,若遇不到好人家,嫁不出去,母亲便养着你一辈子。”
她心痛的就像被小刀来回锯着,想哭,可是眼泪怎么都流不出来。
自此,京中便多了一家叫回春堂的医馆,那女大夫虽面容丑陋,可是医术却是一绝,就连那宫里的御医在医术上有时也要出宫向她请教一二。
万安候府陆老将军大胜归京,一时间风光无限,陆老将军正房育有两子一女,大公子陆川已成婚,前些年已任太常少卿,正四品,位列诸寺少卿之首,二公子自小习武,跟着陆老将军常年出入战场,如今正当婚嫁年龄,登门说亲的人络绎不绝,却都被陆将军拒绝出府。
只因陆老将军和宋锦书的父亲有过约定,若是有朝一日大胜归来,陆宋两家结为亲家。
如今故人已去,为了遵守这个约定,陆老将军亲自登门,向宋老夫人求娶宋锦书。
宋老夫人喜极而泣,但也犹豫再三,才同意了将女儿嫁给万安候府二公子陆景。
依靠丈夫和儿子的功勋,靖北候府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宋锦书这辈子即使不嫁人,也能过活的很好。
但如今能嫁入万安候府门当户对的人家 ,且还是正房娘子,宋老夫人自然希望她能同上京女子一样,嫁人生子,安稳一生。
待嫁闺中的半年,她同母亲学习了女德女戒,礼仪举止,看家管账的本领。
宋锦书十六岁及笄那一年,她应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万安候府二公子陆景娶了靖北侯府的嫡女为妻。
十里红妆,延绵不绝,足足一百零八台实打实的嫁妆,丰厚至极。
新婚之夜,陆景掀开新娘的盖头,即便他早已知晓宋锦书容貌丑陋,但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陆景一脸嫌恶难掩:“我今晚睡书房。”只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新房。
那日之后,陆景未曾踏入过芙蓉院,整日留恋在烟花巷柳之所,好似他从未成亲一般。
陆景再次见到宋锦书时,是一个月后,陆将军接到朝廷调令,边疆蛮夷再次发生异动,令他带十万大军前往边疆镇守。
皇帝念及陆景刚刚成婚,尚未有子嗣,未让他与军队随行。
临行那日,万安侯府全府相送。
大公子陆川同妻子刘氏站在宋老夫人身侧,宋老夫人朝陆景使了一个眼色,他不得不拉着宋锦书站在母亲的另一侧。
陆景在她耳边,小声讥诮道:“我同你站在一起不过是想让父亲安心一些,若不是父亲逼我,我才不会娶你这个丑妇入门。”
宋锦书平日带着面纱,看不见脸上的神情,但见那双露着的双眸却晦暗不明,“我再丑,也是你陆景的正房娘子,你如此羞辱我,和羞辱你自己有何异?”
陆景脸色有些难看,别过脸不去看她:“人丑就算了,就连嘴巴也如此巧言善辩。”
宋锦书当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密密麻麻的扎心。
不是第一次有人拿她的容貌说事,只是她向来都不搭理的,也许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陆景,她的夫君,所以有点介怀。
一抬眼,宋锦书带阿珠来到了寿安堂。
陆川夫妇和陆景的三妹陆瑶也在。
她婆母陆老夫人气色瞧着不错,含着笑意和旁边贴身伺候的赵嬷嬷道:“吩咐厨房,今儿多加几道菜,大公子和大夫人一起留下用膳。”
陆老夫人刚说完话,宋锦书进入房中,“母亲,大哥,大嫂。”
她按照称呼和众人见礼。
陆景的大哥陆川没有说话,倒是他的夫人刘氏神色宛然回了句:“弟妹来了。”
“锦书来了,来坐这儿。”陆老夫人让她坐在刘氏旁边,笑着说:“我最近感觉身体很不错,比以前利索了不少,这半年,锦书日日来我屋中,帮我看病,真是辛苦你了。”
陆老将军让陆景娶宋锦书时,陆老夫人起初是不同意的,虽说宋锦书家世同陆府都是武将侯爵世家。
可宋锦书是京城出了名的丑女,而且宋锦书娘家如今就剩一个哥哥和母亲,并不能成为陆府日后很好的助力。
但把宋锦书娶回来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她一身的顽疾旧病有宋锦书照料,而且她嫁入陆府也带进来了一笔丰厚的嫁妆,陆老夫人这才同意这桩婚事。
“这是儿媳应当做的。”宋锦书笑了一笑:“这是今日的汤药和下个月的药丸,母亲快趁热喝了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宋锦书自是知道陆老夫人其实不喜她,同意她进门,也是陆老将军强压之下的,可她已嫁入陆家,便也遵守宗妇女德,真心侍奉公婆。
阿珠将药膳盒递给宋老夫人的丫鬟。
丫鬟打开药膳盒,一股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
温热黑的发浓的中药递到宋老夫人跟前,她笑容勉强:“锦书啊,这药我少说也吃了小半年,如今你看我身子都利落了,什么时候可以把这药停一停。”
宋锦书淡淡道:“母亲,您这病和寻常不同,终生不能停药,消渴症每日餐前都须要饮药,否则病情反复后更不好控制。”
陆老夫人一听到终身都不能停药,随即脸上的笑容僵住:“没你说那么严重吧,你没嫁入陆家,我只有难受了吃一吃药,身子好一些便不吃药了,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么。”
宋锦书望着陆老夫人,“母亲,您可还记得,我嫁进来第二日您突然晕倒,第一便是因为没有按时吃药,第二那药方有几味药不对症。”
她作为大夫,最头疼的便是不听医嘱的患者。
这时,陆景的三妹陆瑶不屑道:“照你这么说,母亲这半年没晕倒,还是因为一直吃你这药了?要是不吃这药了身子就又不行了?”
宋锦书点点头,“是这么个理。”
陆瑶不禁好笑,“你倒真是大言不惭,我看你这女神医的名号浪得虚名了些,人要不停的吃药才能一直保持康健,哪有这么个看病的。”
陆川的夫人刘氏一听,连忙说:“三妹,休得胡说,弟妹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妙手回春。”
陆瑶是未出阁的姑娘,平日基本不出府,深闺大院的女子消息闭塞,自然不知道宋锦书开的回春堂名气有多大。
陆瑶少女的脸颊气的红鼓鼓的,瞪着宋锦书:“什么妙手回春,若真是妙手回春,母亲就不该吃药了,依我看,就是丑人多作怪,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母亲如今明明康健,还每日都要被逼的喝药,吃药丸,你就是因为二哥不喜欢你,不愿意和你同房,便仗着自己是大夫的名头,故意来折磨母亲日日给她吃苦药的。”
宋锦书瞥了眼面前的小姑子,十四岁的豆蔻年华,身上一身淡绿色的新衣,皮肤白皙娇嫩,她刚嫁进来时,陆瑶的脸上可是长满痤,整日捂着手帕羞于见人,还是她给了药膏,日日涂抹才有了如今这副水灵的模样。
现在倒好,陆瑶完全忘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反倒还来嘲笑她的模样,还真是懂事的很啊!
宋老夫人见这情景,赶忙斥责:“瑶儿,怎么同你二嫂说话呢,我真是把你惯坏了,越发的没规矩了。”
陆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也是个人精。
她听陆老将军说起过宋锦书的医术,师承神医谷一叶子神医,可到底她医术如何,她不知一二,若她医术真有传说那般厉害,怎么连自己的脸都治不好,在陆老夫人看来,宋锦书是会医,但也就是医术平平而已。
陆老夫人不想开罪宋锦书,毕竟她年龄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宋锦书在府中随叫随到,再珍贵的药材宋锦书也是从回春堂拿,且又不走陆府的公账,就相当于是,陆府这一大家子人看病吃药都有宋锦书兜底。
陆老夫人笑了一笑,“不就是一碗药,我吃掉就是,总归我也不信锦书还能害我不成。”
说完,陆老夫人拧着眉头,一口将那苦药饮尽,她身边的丫鬟立刻给她递上一颗蜜饯,陆老夫人拧成麻花团的脸色才稍微有些好转。
宋锦书神色微变,“母亲,我不是告诉过您,不要吃这蜜饯吗?这对您的身体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反而会加重病情的。”
她这婆母吃东西总是不忌口,婆母身边的人瞧着她好好的模样,便觉得忌不忌口并无大碍,有时甚至为了讨好婆母,丫鬟婆子经常会做一些甜糕奉上。
陆老夫人一愣,解释道:“锦书,你这药实在苦的我心慌,我就吃了这么一小颗,不打紧的。”
“弟媳,母亲不过就是吃了一口蜜饯,没必要这般上纲上线的。”陆川看向宋锦书,面色不悦。
陆老夫人从前吃的多喝的多,但人却看着是越发消瘦,如今她面色红润,脸上也有些肉了,走路也比从前利索很多。
陆川便没觉得母亲连颗压制苦药的蜜饯也不能吃,还被宋锦书说教。
“既然大哥信不过我的医术,日后母亲的身体便由大哥来请郎中照料吧。”宋锦书眉目淡然,一改往日温和的态度:“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
宋锦书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诫过家里人,母亲这病万般吃不得甜食,可他们就是不当成回事,既嫌她管的多,她再不管便是。
陆川一听,心里更是来火,他打心眼里是瞧不上这个弟媳的,且不说她容貌丑陋,一介女子开医馆,整日在外面给三教九流之辈行医,况且行医问诊号脉难免和男子有肢体接触,此等行为简直就是败坏女德的典范,有辱家门。
“你这么着急走做什么?是又要给外面那些杂七杂八的人看病吗?”陆川咄咄逼人。
陆川话音刚落,刘氏离立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她这夫君向来是个死板的,只认伦理纲常,可他不知道宋锦书治好了多少人的隐疾。
京中怀不上孩子或者多年不孕的女子经过宋锦书的调理都有了,有的甚至怀了双胎,她与陆川成亲几载,至今都无所出,她一直是想找宋锦书看看的,却碍于陆川的态度,便没有向宋锦书提过此事,如今陆川向宋锦书发难,今后她若是想找宋锦书治疗不育只怕更难了。
嫁入陆府半年,宋锦书自问无愧于陆家任何一人,上至公婆,公公的妾室,下至丫鬟小厮,任何人有个头疼脑热她都会看诊,药都是从她的回春堂里拿,毫不吝啬。
宋锦书刚走两步,便停了下来,她站着不动,嘴巴里如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不是因为婆母不听医嘱,也不是因为陆川不待见她。
而是陆府上下对她的不理解、怀疑甚至是有些瞧不起。
宋锦书转过身,眉目淡然:“大哥,什么叫做杂七杂八的人?我救人从不问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生命面前人人平等,若是大哥哪日来找我问诊,我也会尽职尽责。”
陆川轻嗤一声,十分鄙夷:“这就不必了,我就算是病死疼死生命垂危也不会请一个女大夫为我诊治,我还是懂得自古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宋锦书扫了一眼全场,无一人脸色好看,唯独刘氏一脸为难的样子,“既然大哥这样谨遵祖宗礼法,想必大哥已经为母亲寻得了比我更好的女大夫。”
刘氏一听,当下便有些急了,“锦书,你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觉得你每日照顾母亲已经很辛苦了,侯府也不缺你银钱花,不必再去外面赚辛苦钱,都是一家人,你别往心里去。”
陆老夫人患的消渴症刘氏是知道一二的,这是终身不能治愈的疾病,病情若不重吃药控制便好,若是病人自己不注重饮食,那么病情加重,最后就是眼瞎烂脚各种症状,不仅药钱贵,还费人费力。
刘氏知道她这婆母的习惯,饮食上格外嘴馋还喜欢挑剔,若是她夫君真的揽下照顾母亲身体这事,最后还不是要她来照顾,银钱没准还要从她们大房这边出,她可不想当冤大头。
陆川听见妻子这般歪曲他的话,脸色瞬间沉了,刚要张口,又被刘氏摁下了。
刘氏笑眯眯站起身朝宋锦书走去,拉着她又坐回了原位:“你大哥这人就是嘴巴比脑子快,说话也欠考虑,再说你就是大夫,我们再从外面请大夫来看病,这不是砸自家招牌么,而且外面请来的大夫怎么也不如自家人可信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老夫人也笑着打圆场,“是啊,锦书,我已经习惯了你为我调理身体,若是换个大夫来,我还不一定放心。”
陆老夫人自是不愿把自己的身体让大房一家照料,毕竟宋锦书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每日她熬药用的是什么品相的药材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而大房就不同了,他们如今分府别住,大儿媳刘氏是个抠搜的妇人,她也担心刘氏会找些便宜的药材以次充好糊弄她。
既然陆老夫人和刘氏都给了她台阶下,宋锦书便坐实了椅子,“既然这样,那母亲日后一定要注意忌口。”
“行,行,都听你的。”陆老夫人笑眯眯说道。
赵嬷嬷从门外走来,“老夫人,午膳已备好。”
众人移步到膳厅。
正落座时,门口的丫鬟匆匆来报:“启禀老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陆老夫人一愣,随即放下筷子,“快去添副碗筷,一起用膳。”
“老夫人...那个...二公子还带了一名女子回来。”丫鬟低着头回禀。
众人不由看看向宋锦书,因她带着面纱,看不清神色,但眼底毫无波澜。
在此时,便见房门外走进来两人。
男人身形修长,面目俊朗,发丝用上好的白玉冠了起来,一身精致宝蓝色华丽锦袍,腰间系着一根同色束带,脚上踩着黑色鎏金的长靴,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华贵。
来人便是万安候府二公子陆景,宋锦书的夫君。
“景儿,你身边的是何人?”陆老夫人问道。
陆景朝陆老夫人俯身行礼:“母亲,大哥,大嫂。”
“她叫姜绾绾,我的朋友。”陆景向众人介绍。
就见站在陆景身边的女子生的秀面清雅,娇唇红润,一对水盈盈秋水般的眸子颇有几分诱人的风情,身上穿着件水蓝色云丝长裙,薄雾深蓝烟纱的外裳,头上插着一根朴素的白玉发叉,整个人看起来清新雅致又不失俏皮的模样。
她和陆景这身装扮,看起来倒是颇为般配。
“不知姜小姐是哪家的千金?”陆川讥讽地弯了弯唇。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不知礼数,竟然随便跟一个男子回家,且陆景已是有家室的男人,还这般恬不知耻。
“母亲,大哥,姜姑娘是醉花楼的清倌人,我刚刚帮她赎了身。”陆景道。
“什么?”陆老夫人啪的摔下筷子,“你同一个妓子称为朋友,还将她带回家来?你疯了不成?”
陆景刚想说话,却被身旁的姜绾绾抢了先,她眼底带着少许愤怒:“我说你这老太太,说话未免有些过分了吧,什么叫同一个妓子称为朋友,我是虽然是在醉花楼,但我是清倌人,还是身子清清白白的姑娘。”
“大胆。”赵嬷嬷呵斥一声,“你一个狐媚子怎么同我们老夫人说话呢。”
陆景面色不悦,冷声道:“赵嬷嬷,你言语放干净一些,姜绾绾是我请来府里的客人,不是你口中的狐媚子。”
一桌子的人都看出来了,陆景分明就是被这女子迷倒了,且这女子也不知使了什么办法让陆景给她赎了身。
“行,行,那你把这妓...姜姑娘带回来是想干什么?”陆老夫人压下火气问道。
陆景说:“姜姑娘刚恢复自由身,暂时没地方住,我想让她暂住陆府。”
“什么?你疯了?二弟?”陆川彻底坐不住了,让一个从勾栏妓馆出来的女子住在家里,那万安侯府的名声日后还要不要了,他虽然已经分了家,但他是万安侯府的嫡长子,日后的官声难免会受到影响。
“大哥,我没疯,绾绾住在府上,所有的费用从我的私账出,不走公账。”陆景望向姜绾绾,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姜绾绾也回给她一个情深意切的眼神。
众人面面相觑,都心知宋锦书面容丑陋,不得陆景喜欢,如今他带回来一个娇美人,又是自己私账养着,总归不花府里的钱,大家都不好说什么。
“府中的莲花阁和淮安楼都空着,我们应该把姜姑娘安排住在哪儿?”一直未开口的宋锦书抿了口茶,语气平静问道。
莲花阁是内宅,是同宋锦书居住的芙蓉院不远,而淮安楼是外宅,一般府里留宿客人居住的地方。
如此这般询问,便是在问陆景,有否打算纳了姜绾绾。
陆景微微蹙眉,姜绾绾则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脱口而出:“你住在哪儿我就住在哪儿。”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陆川朝姜绾绾投去不知廉耻无比厌恶的眼光。
怎料,陆景却弯起眉角,对姜绾绾深情道:“行,那你就同我一起住在清风院。”
宋锦书同陆景大婚后一直都未同房,陆景抱着被褥住在离芙蓉院最远的清风院。
宋锦书点点头,又问道:“不知姜姑娘准备在万安候府居住多久?”
“宋锦书,绾绾在清风院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你管的未免太多了。”和宋锦书说话,陆景十分不耐烦,甚至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
姜绾绾轻嗤一声,顺着陆景的话接道:“就是,你这人闲的,管那么多,是不是拉粪车从你面前经过你都要尝尝咸淡?”
宋锦书望着一桌子膳食,瞬间没了胃口,不屑搭理,陆景竟喜欢这种粗俗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与她争辩,简直自降身份。
陆老夫人微微拧起眉,无比厌恶的看了姜绾绾一眼,众人正在用午膳,这女子话语粗鄙不堪,难听入耳至极,果真是一点儿教养都没有。
陆瑶刚入口一块青菜,差点没噎的喘不上气,气的放下筷子道:“你这人恶心不恶心,没看见我们正在用膳,还满嘴污秽之词。”
陆景立刻帮姜绾绾说话:“绾绾平日不会这般,方才一时心直口快,并没有其他意思,如若不是宋锦书管那么多,绾绾不会这般说话。”
难得宋锦书吃瘪,陆景心下暗暗高兴。
说完他便拉着姜绾绾大步离去。
众人见陆景这般维护这个狐媚子,皆是一言不发,谁叫宋锦书丑陋留不住自己的夫君,同时又觉陆景不过就是带回来一个女人而已,总会有腻的时候。
陆老夫人将目光看向宋锦书,面纱下的大块黑斑若隐若现。
当娘的自是知道儿子心里的苦,陆景迫于陆老将军的压迫之下娶了一个丑女回家,换做任何男子都会心生芥蒂。
陆景带回的女子姿色确实佼佼,男人么,哪个不喜欢美人,只要她儿心里舒服就行,养着便养着吧,最后也不过就是多一房妾室而已。
但总归还是一家人,宋锦书日后还要照料她的身体,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锦书,景儿就是一时昏了头,你多担待一些。”陆老夫人夹了一筷子不带刺的鱼肚白放入她碗中。
陆老夫人此话一出,便是默认了陆景带回的女子,众人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刘氏略微尴尬笑着:“是啊,弟妹,就当是院里多了一房妾室,你是靖北侯嫡女,谁也动摇不了你正房大娘子的地位,再说这人也用不着府里开销。”
陆瑶急了,“大嫂,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你和大哥成婚多年都无所出,也没见你帮大哥张罗一房妾室,旁人介绍的,你还不是想方设法的推了出去,若那狐媚子真成了二哥院里妾室,那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大牙?二哥娶个丑女回家当正房大娘子还不够,再添个勾栏出来的女子做妾室,这传出去,我们万安候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陆瑶还未出嫁,担心陆府名声被二哥败坏,影响自己日后说亲。
刘氏涨红着脸,她这小姑子说话专往她心窝子处扎,她和陆川多年无所出是她心底最难受的一块心病。
就连陆老夫人脸上对刘氏都生出了嫌弃之色,她也给儿子相看过几个妾室,但她这大儿子就是个缺心眼的,偏要遵循礼仪律法,说什么男子若年满四十之后正房娘子还是无所出,他才会纳妾。
陆川抬眼瞪了陆瑶一眼,陆瑶被他吓得立刻缩回了脑袋,不敢再言语。
陆川若有所思,放下筷子:“母亲,我吃饱了,先下去了。”
陆老夫人自是知道女儿的心思,但她又心疼二儿子,任何一个男子整日面对丑女媳妇,确实心烦,如今不过就是领回来一个妓子,当个玩意儿玩玩而已,过段时间腻了再打发出去便是,只要管好下人的嘴,对万安侯府不会影响什么。
“母亲,我也吃饱了,先回去了。”宋锦书微微俯身。
刘氏和陆瑶也站起身来,纷纷告退。
一顿午膳,几乎没动过筷子。
陆老夫人望着一桌子食物,心里烦的紧,越烦便越想吃点甜食,只有吃点甜食才能畅快些。
她遣散伺候用膳的下人,就连赵嬷嬷也被她赶走,想要安安静静吃点东西,不想听见旁人对她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的。
膳厅内,陆老夫人夹起一大块甜口排骨放入碗中。
宋锦书带着阿珠回到芙蓉院。
阿珠气的抹眼泪:“姑娘,这万安侯府的人实在欺人太甚。”
“姑爷嫌弃您的容貌也就罢了,大公子还话里话外嫌弃您一介女子开医馆,不遵妇道,那三姑娘也是一口一个丑女叫您,一点儿也没把您当做嫂子看待,还有陆老夫人,日日吃着您名贵的药膳才把身子调理好的,看着对您亲和,可姑爷如今带回来一个妓子,她也不管管,实则就是一个笑面虎。”
阿珠越说越气愤,她家姑娘好歹是靖北侯嫡女,父兄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在婆家竟还要受这等气。
宋锦书淡淡扫她一眼,勾着唇角:“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可生气的。”
靖北候府,已经不是当初父兄在时那般辉煌,她虽是嫡女,但体内毒素未清,容貌尽毁,在夫家被人排挤也是正常。
“奴婢就是替您不值,婚前您也告知过姑爷您容貌的问题,他自己回信不介意,您才同意嫁给他的,现如今他居然同一个青楼女子住在一起也不愿给您一个好脸,就是言而无信,非大丈夫所为。”阿珠红着眼。
宋锦书拉着她坐下,“别气了,我和陆景虽有夫妻之名,但未有夫妻之实,加上我容貌毁了,他对我也没什么好感,我亦如此,对他也没什么感情,他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娇美人无非就是排解心中烦闷,等到他真要给那女人给名分时再说。”
靖北侯自有家规,宋家女不和娼妓共侍一夫。
想到这儿,宋锦书眼底闪过一丝决断,若陆景真要给那女子名分,她定然不惜一切代价和离。
“走吧,该去回春堂了。”宋锦书起身向外走去。
阿珠收拾好情绪,跟在她身后。
主仆二人快走出内宅时,便听见不远处有争执的声传来。
顺着声音看去,就看见陆景和陆川兄弟二人面色都不好看。
陆景就要离开,一把被陆川拉住肩膀。
“二弟,你同情姜姑娘替她赎身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你把她没名没分的安置在你院里,委实过分了些,况且她还是....一个青楼出身的,简直败坏家风....”陆川愤然的拂下袖子,声音带着斥责。
“大哥,姜姑娘虽然出生青楼,但她仍然是完璧之身,就冲她这份出淤泥而不染的节气,我也收留定了她,这件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陆景声音决然,语气坚定。
陆川怒指着他,“你....你怎么知道她还是完璧之身....莫非....你们....已经...”
陆景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全然默认。
对,他就是姜绾绾的第一个男人,从见到姜绾绾第一面便被被姜绾绾率真活泼的性格吸引,姜绾绾比家里那个丑女好看多了,他每次去醉花楼,姜绾绾都有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哄着他,逗他开心,不然他不可能出了自己全部家当替她赎身,还把姜绾绾收留在自己院内。
“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陆川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万安侯府的脸,都被你后院里那些个女人丢尽了。”
陆川这句话连带着宋锦书一起骂了,阿珠气的要上前理论,被宋锦书拉住。
又听陆川继续道:“你说说你,把靖北侯府的嫡女娶回了家,就应当把她管教好,成日抛头露面的往外跑,现如今又弄个青楼女子回来,你这后院,现在简直乌烟瘴气,等父亲回来,定然家法伺候。”
陆景神色更加难看:“我本就不愿娶宋锦书,当初父亲逼着我娶她时,怎不见你替我说一句话?现在她往外跑做了什么事,与我何干?”
陆景说完正欲离去,恰好对上宋锦书的视线。
就听宋锦书一笑,语气轻柔:“你既然如此厌恶我,大可以与我和离。”
她的声音轻盈松快,可却字字句句刺激着他。
宋锦书眉眼弯着,却十分清冷,淡淡扫过他们兄弟二人一眼,径直离开内宅。
陆景又气又恼,一个字都不说不出来。
和离?他敢吗?
父亲回来只怕会把他的皮扒了不说,原本跟随老靖北候的宋家军在老靖北候牺牲后,被宋家老三宋锦江统领,宋锦江如今又是同父亲并肩作战,抵御蛮夷。
宋家满门忠烈,父兄皆是铁骨铮铮英雄。
此时他若是敢闹和离,陆宋两家毕生嫌隙。
他陆景只怕还会背负一个欺辱英雄独女的骂名。
陆景只能眼睁睁看着宋锦书带着满眼不屑从他面前而过。
宋锦书一到回春堂,芍药和海棠便立刻出来,将她带到诊疗室。
芍药和海棠同阿珠一样,都是自小跟着宋锦书的,宋锦书去神医谷学医时,芍药和海棠是跟着伺候的,阿珠则是留在宋老夫人身边调教。
芍药和海棠跟着宋锦书在神医谷时也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医术,回春堂忙不过来时,她们两便留在医馆,现在小病小伤她们二人都能处理,除非遇到特别棘手的病,宋锦书才会出马。
“今日来了位男子,双腿有疾,坐着轮椅,遮着面,我和芍药要检查他的腿疾,却不曾想那人碰都不让碰,坚持说一定等您来才行,已经在那儿一早上了。”海棠边说边往诊疗室走。
宋锦书狐疑着,海棠拉开了门,就见一白衣男子坐在轮椅之上,戴着银色面具,整个人如同一朵纤尘不染的白莲花。
宋锦书怔了下,回过神儿后,走到那人面前,低头看着轮椅上的双腿,“腿怎么了?”
男子仰头看她,“你是宋大夫?”
“我就是。”,宋锦书蹲下身子,欲要检查男子的膝盖。
只听银色面具下淡淡声音说道:“我不是来看腿的,听闻回春堂有位姓宋的女大夫医术高明,今日来是想来让她帮我号脉。”
宋锦书半蹲着,手在空中停下,与那男子平视。
女子带着面纱,男人带着面具,四目互相凝视打量几秒。
宋锦书站起身,将那男子推到桌边,“手伸出来。”
男子将手腕放到脉枕之上,宋锦书从袖间掏出金丝,缠于男子手腕处,金丝另一端被她用指尖轻捏。
给男子瞧病宋锦书向来都用悬丝诊脉。
“你中毒了,三虫三草毒,三种毒虫和三种毒草提炼出来的毒药。”宋锦书抽回金线,转身到药柜上取下一黑色瓶子,抛向那男子,“这是雪玉丸,一般的毒都能解,一日三次,一次三粒,三日后再来复诊。”
男子伸手接住药瓶,就听宋锦书继续说道:“这毒店里的其他两个女大夫都能解,三日后,我若不在,她们给你问诊也是一样的。”
男子盯着宋锦书,“好。”
“我现在开一张方子给你,就在我店里抓药,配合着雪玉丸服用,效果更佳。”宋锦书拿起笔,在纸上写着。
“好。”
“一共五两七钱,出门右转,先去结账再抓药。”宋锦书将药方和账单递给他。
“好。”
男子接过药方,左手打一记响指,就听门口一道声音。
“主子有何吩咐?”
“走吧。”
诊疗室进来一男子,身材粗犷高大,模样倒是俊挺,随从模样装扮。
他进来后推着白衣男子便出去了。
待那男子取完药离开。
宋锦书检查了一番今儿新进来的药材,海棠在前厅看诊,芍药在后堂熬药,阿珠在柜台理账,几人各忙各忙的。
只听阿珠手里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哼,简直太过分了。”
阿珠拿着账本,愤然不平:“小姐,自你嫁入万安候府这半年,陆府一大家子看病拿药,走的都是回春堂的账,光是陆老夫人一人的药钱,我们已经垫了一千三百四十七两,还有陆府其他人在回春堂看病拿药的钱都没有结,陆府在账面上欠了我们两千一百二十五两。”
宋锦书接过账本,“这么多?”
“可不是嘛,陆府不管什么人,但凡有个大小病小灾,头疼脑热的,都往回春堂跑,次次看诊拿药都说回头让二夫人到陆府销账就成。”阿珠如实说道。
“我知道了。”宋锦书合起账本。
阿珠满脸不乐意,“小姐,难道就这么算了?往后他们再来拿药,怎么办?”
宋锦书思索了下,“除了陆老夫人的药钱从回春堂走,往后陆府其他人再来拿药,让他们把以前的账结清后再拿药。”
阿珠一听,心下一喜,她家小姐终于开窍了,“遵命。”
她又不傻,当初嫁给陆景也是真心想同他过日子的,可陆景这半年着实让她寒心,日日流连青楼,根本没把她放在眼中。
她自知陆景是瞧不上她的容貌,嫁进陆府前也曾表态,愿意接受陆景纳妾,几房都行,只要清白人家的女子都可以,可陆景却自掏腰包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放在院中自己养着。
既然陆景有钱有闲,那她为何还要当这冤大头。
宋锦书把一截甘草撕开,掰了一小块放入口中,这批新进的药材比往日要好得多,只是价钱稍微贵了些,但也都在合理范围内。
这时,陆家一小厮匆匆来到回春堂,满头大汗,进门就大喊:“二夫人,二夫人,您在吗?”
阿珠放下算盘珠子,“咋咋乎乎做什么,这里是医馆,瞧不见墙上写的静字吗?”
那小斯上气不接下气的,“陆....老夫人,午膳后睡了一觉,到.....现在还没有醒,快,快让二夫人回去瞧瞧吧。”
阿珠一听,“这时候倒是想起我们家小姐了。”说完便气呼呼转身去找宋锦书。
回去的路上,宋锦书简单问明情况。
“母亲今日吃什么了?”宋锦书问道。
小厮想了下,“听赵嬷嬷说,今日午膳后,老夫人突然想吃西街那家甜水汤圆和糯米糖糕,便唤人买了回来,吃完后老夫人散了会步便睡了,往日这阵老夫人早就醒了,今日赵嬷嬷叫她,才发现了不对劲。”
阿珠蹙眉,“我家小姐不是说过么,陆老夫人就不能吃甜口,怎么...还一顿吃了这么多?”
宋锦书垂下眸子,脚下步子加快了些。
还未进寿安堂院门,便听见陆瑶的声音。
“母亲今日只吃了她的送来药,肯定是那药有问题,我就是说她根本没安好心,母亲好端端的身体,偏要送什么药来,还日日不间断的送。”
“你能少说一句吗?”陆川眉目一沉,他本就心烦意乱,陆瑶一进寿安堂就没少埋怨,聒噪的很。
刘氏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她虽是长媳,却因多年无所出,在陆家没说话的权利。
陆瑶一跺脚,走到陆景身边,“二哥,你看大哥他又说我。”
陆景脸色也不好看,“大哥说的没错,母亲如今昏迷不醒,你在这儿乱喊乱叫像什么样子?”
陆瑶气的脸上都黑了,“我像什么样子?二哥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怎么不说你带个狐媚子回来像什么样子?还有你那芙蓉院里住的那位,母亲明明康健,还每日端汤送药来,也不知到底安的什么心?到现在她也没来瞧母亲一眼,她又像什么样子?”
“够了,陆瑶。”陆景怒斥,一把将茶盏摔向她脚边,碎片渣子瞬间崩开在她裙摆边。
陆瑶吓了一跳,当即眼泪流下来,“你凶什么凶?这可是我新做的衣裳。”
宋锦书走进来,陆家兄妹三人顿时围着她。
陆景埋怨道:“你怎么才来?你早上给我母亲喂了什么药?”
宋锦书没理他,径直向屋内走,陆景一把拉住她胳膊,“把话说清楚。”
她淡淡扫向被陆景握住的胳膊,“拿开,你多拦我一刻,母亲便多一分危险。”
陆景一时语塞,但随即松开了她。
宋锦书坐到陆老夫人床边诊脉,叫来了赵嬷嬷问道,“母亲今日可还吃了什么甜口?”
赵嬷嬷懊恼道,“都怪老奴不好,没盯住老夫人,午膳后,公子姑娘闷都走了,老夫人把我们全部赶了出去,等下人们进去收拾时,桌上甜口的膳食老夫人都吃了一遍。”
宋锦书心下一沉,“阿珠,把我的银针给我,再去我院里取黄芪、生地、苍术、元生......”
小厮在回春堂说老夫人昏迷不醒时,阿珠便带上了宋锦书的药箱。
阿珠将银针递给宋锦书,又立刻跑回芙蓉院取药。
“你们怎么照顾的母亲的,怎么能吃那么多甜口?”刘氏听完赵嬷嬷说后,也坐不住了。
她这婆母疯了不成?是嫌自己命长吗?明知自己有消渴症还如此糟践身体。
“哼,谁知道母亲到底是因为吃了二嫂的药昏迷不醒,还是因为吃甜口才变成这样的,往日母亲吃甜口也没见出事。”陆瑶冷冷讥讽道。
陆景也开始怀疑,宋锦书会不会因为他的冷淡而给母亲胡乱喂药,“大哥,不然我们去请一趟太医吧。”
陆川冷哼:“你是皇亲国戚还是朝中重臣?还是家里谁是有诰命在身的?那太医院里的太医是随便能跑来家里看病的吗?”
即便是他们父亲病了,都没资格请太医的,除非是上头开恩或者给个恩宠什么的,会派个太医到家里来瞧瞧。
陆景在房间踱步,忽然一拍脑门,“对了,大嫂,你娘家不是有个表哥在太医院里当学徒吗?能不能麻烦他帮帮忙,看看今天太医院里哪位太医不当值,能来一趟家里,我们出钱都行。”
刘氏怎么也没想到这请太医的活还能落到她头上,她娘家那位表哥说好听了是太医院的学徒,实则就是个打杂跑腿的。
她之前也想过让表哥帮帮忙请个太医帮她瞧瞧,为何她和陆川成婚多年都没能怀上子嗣,可奈何她拉不下来脸来。
可今儿却要为了她这婆母去麻烦一趟关系不怎么亲近的表哥,心里着实不乐意。
奈何陆景已经求她了,她这当嫂子的一口回绝也不太好,“我那表哥不一定能请的来,我只能帮忙带个话。”
“带个话也行,至少也是有希望的。”陆川道。
“那我这便回去。”
说完刘氏便带着丫鬟离开。
刘氏出门后,陆瑶小声嘀咕:“这么多年了,蛋下不出来一个,如今总算有点用处了。”
宋锦书忙着施针,没空打搭理那拌嘴的兄妹三人。
阿珠急匆匆带着药材跑来,一路上不敢耽搁一下,“小姐,药...来了。”
宋锦书配好药递给赵嬷嬷:“赶紧去煎,晚了就来不及了。”
赵嬷嬷接过药,却被陆景一把打落,“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陆景冷哼道:“谁知道她每日都给母亲用的什么药,一切等大嫂请来了太医再说。”
宋锦书看着被打落一地的药,“你就这般不信我?”
“对,我就是不信你又如何,你人长的丑,心定然也是肮脏的,我不喜欢你,你便每日借着送药来毒害我母亲,是也不是?”陆景冷冷看着她。
陆川和陆瑶二人皆侧过头,也是满脸不信任。
宋锦书神色平静,抬头望着一身戾气的陆景,“既如此不信任我,那为何往日我给母亲看病时你们无一人阻拦?”
陆景脸色一僵,“从前我们并不知你如此蛇蝎心肠,竟借着帮母亲看病一点点残害她。”
陆瑶随着二哥附和:“对,你还有脸待在这儿?”
阿珠在一旁听不下去,立刻护在宋锦书身前,冷冷地道:“我家姑娘为什么没有脸待在这儿?自她嫁入万安候府第二日,陆老夫人便昏厥,都是我家姑娘亲力亲为的彻夜照顾,你们连问都没问过,就连老夫人平日吃的名贵药材,也是我们家小姐掏的钱。”
“你好大的胆子。”陆景怒斥,“一个下健的丫鬟,也敢在主子说话的时候跑出来乱叫,宋锦书,这就是你身边的丫鬟?连尊卑都不分?”
阿珠虽是宋锦书的丫鬟,可宋锦书是实打实将她当做自己妹妹看待的,连同芍药和海棠也没被当做下人。
阿珠实在心疼自家姑娘被婆家人这般欺负,她家姑娘总是因着毁了容,便觉得低人一等,所以总是处处忍让,可陆府这三兄妹简直欺人太甚。
宋锦书急忙将阿珠拉到自己身后,对上陆景的冷脸笑了,一双眼眸清澈淡然,“我的人可是哪里说错了?难道你们兄妹三人自掏过一分钱为母亲看病吗?还是守在母亲身边照顾一个夜晚了?既然你们不领情,我便不再插手母亲的病便是,阿珠,走。”
宋锦书说完便带着阿珠收拾医药箱,她的银针还在宋老夫人身上没有取下,究竟还是心软,只望陆老夫人能撑到太医来。
陆瑶急忙拦住,“大哥,二哥,你看,她分明就是心虚,把母亲弄的昏迷不醒,想要一走了之。”
宋锦书乌黑沉静的眸子对上陆瑶,“三小姐,自你母亲生病,你可有为她煎过一次药?喂过一口药?劝过她一次注意饮食?还是带她去看过一次大夫?作为子女,你心不虚吗?”
此话一出,陆川和陆景脸上都不自在,一阵臊得慌。
宋锦书继续道:“从母亲昏迷起,你们便一直在院内吵吵嚷嚷,还口口声声说母亲是因为吃了我的药才会昏迷,那你们倒是第一时间去请别的大夫来,派个小厮把我叫回府中干什么?”
“我们怎么没有去请别的大夫?你大嫂不是已经去请太医了吗?”陆川拂了拂衣袖,脸上带着一丝骄傲。
宋锦书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认为刘氏定然能把太医请来,即使请来了,陆老夫人又耽误了这么的救治时间,能不能救过来又说不定。
“行,既然大哥这么有把握,那我便在这儿等着太医,我平日到底有没有给母亲胡乱诊治,太医一来便知分晓。”
宋锦书说完便安静坐下,如今躺在床上的是这兄妹三人的亲生母亲,他们都不着急,她又何必操心。
身为儿媳该尽的孝道她已然掏心掏肺。
除了容貌她无法满足陆景,但身为人妻该有的宽容她也做到了。
总之,她问心无愧。
陆景走到她面前,冷道:“若是太医来发现你平日在母亲的药中做了手脚,我便立刻休了你。”
宋锦书声音不急不慢,“若是没有,还请把我垫付在陆府上所有的医药费全部结清,你再磕头向我认错。”
没一会儿,刘氏身边的丫鬟急匆匆来了,面色难看,“大公子,夫人娘家的表哥可以请来太医,但是需要五百两打点....”
“万安候府不缺这点儿钱,请来便是。”陆川大手一挥,命丫鬟赶紧把太医请来。
宋锦书心里冷笑,陆川大公子还真是没花自己的钱不知道心疼,他已经分了家,刚又说的是万安侯府不缺这点儿钱,看来老夫人看病这钱是算在万安候府公账上的,陆大公子可不是大手挥的豪爽。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果然不假,丫鬟回去没一会儿,刘氏便带着宫里一太医匆匆赶来。
“这位是宫里的程良太医,今日不当值,恰好住的离万安候府也不远,不然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刘氏进门便开始说叨,还没有说完,陆川和陆景已经把程良太医拉进屋内。
程良太医三十出头,在太医院里其实算不得上太好的,但能三十多便混进太医院医术也算不错,宫里顶级的御医刘氏的表哥没能力能请动,但是这种末等太医多花些银子还是能撬得动。
程良诊治完出来后,眉头紧锁,“敢问给陆老夫人施针的是哪位啊?”
陆景见太医脸色费解,当即认为定宋锦书胡乱诊治,立即怒斥:“健人,你居然真敢谋害我母亲。”
宋锦书冷眸瞪他一眼,问道:“是我,敢问我施的针有何不妥?”
程良眼睛一亮,施针的竟是一女子,虽带着面纱看不见容貌,但丝毫不影响对她的崇拜,而后拍手称赞,“妙啊,姑娘,你这针真是施的妙,比我师傅还要好上三分。”
程良的师傅乃是太医院之首,皇上身边的温御医,而他则是温御医众多弟子的一个中下等弟子。
“若不是你施针及时,只怕陆老夫人早就撑不住了。”程良如实道,“按照这药方去煎药,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今天晚上了,还有老夫人晚上身边尽量不要离人。”
陆川走上前,“程太医,我母亲究竟因何晕迷不醒?”
程良道:“因为老夫人还在昏迷,没法细细询问,但根据老夫人的症状来看,应当是消渴症,消渴症是沾不得一点儿甜食的,否则便会脾脏郁结,运行不畅.....”
程良说完后,陆瑶却道:“程太医,您说了那么多,还是没有确定我母亲究竟是不是消渴症。”
程良扶着头,思索了一会儿,“三姑娘,我是有一个简单便捷的法子可以确认陆老夫人究竟是不是消渴症,但不知家里谁敢试一试?”
“有什么不敢的?你只管说出来,无论多难我都会一试。”陆瑶眼睛一亮,但凡母亲不是消渴症,她便可以狠狠羞辱宋锦书那个丑女,医术不精还喜欢装清高。
程良摆摆手,“倒也不是多难,就是需要劳烦三小姐品一品陆老夫人的小溲,若是发甜,那么必是消渴症无疑了,只是这方法有些恶心了些。”
宋锦书一听,也是惊呆了,望闻问切这么多种方法都能大致确认患者是否消渴症。
这程良偏偏说了一个最简单粗暴又如此恶心的方法。
陆景面露难色,“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程良摆摆手,“是三姑娘偏要一个准确的办法,这便是最直接的办法。”
程良又嘱咐了一番注意事项,因他晚上还要进宫当值,不便多留。
陆川将人亲自送出府后,拿起宋锦书开的药方对比了一下,人瞬间僵在原地。
他这弟媳与程太医开的药方竟一模一样。
陆景走过来看药方,一时哑语。
怎么可能呢?
宋锦书会医不假,但怎么...会.....
她竟真的在尽心救治母亲???
陆景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想到方才自己扬言要休了她,便觉得羞愧的慌。
“大...哥,我们是不是误会她了?”陆景喃喃道。
怎料陆川顿时沉了下来,“宋锦书是你娘子,你都不信她,我和你嫂子自然是跟着你的。”
“大...大哥,你不是也瞧不上她的吗?”陆景一怔。
“我瞧不瞧得上她重要吗?你才是她夫君。”陆川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宋锦书正预备走,却被陆瑶叫住:“你...你不准走。”
宋锦书转身问道:“又怎么了?”
“你没听见刚才程太医说吗?母亲晚上身边不能离人。”陆瑶趾高气昂的说道。
“听见了。”
陆瑶声音瞬间高了,“那你还走?”
“我为何不能走?”宋锦书勾着唇角反问。
“你不准走,今晚留在这里侍奉母亲。”陆瑶理所当然道。
宋锦书笑着说:“三小姐莫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你们兄妹三人方才不信任我,我为何还要管?”
陆景走过来,自知理亏,但转而看了眼床上的母亲,厚着脸皮,“你身为我的正房娘子,作为陆家的儿媳,理应尽一下孝道,今晚你便留在这儿照顾母亲。”
宋锦书看向刘氏,“大嫂也是陆家儿媳,为何大嫂不留下?”
刘氏一愣,连忙说道:“我可以留下的,晚上我陪着弟妹一起,咱俩正好可以换睡一会儿。”
陆景摆摆手,“大嫂,你如今和大哥已分府别住,倒是我们二房整日吃住还靠着府里,如今再让你来侍疾不合适。”,又对宋锦书道:“你会医术,母亲晚上若有情况,你也照顾得上。”
“就是,你都嫁到我们侯府了,侯府管了你吃住,如今母亲病了,你难道不应该照顾吗?”陆瑶酸声酸气,眼里尽是轻蔑。
宋锦书看着眼前兄妹二人,只觉得荒诞无比,她走到陆景面前,厉声道:“你是有多厚脸皮能说出晚上让我守在母亲身边照顾,如果我没记错,方才你说若发现我毒害母亲,便立刻休了我,如今太医已经诊治完,我开的药方和太医无二,难道你不是应该先把我之前垫付的药钱还给我再给我磕头认错吗?”
陆景怒指着她:“你....宋锦书,别欺人太甚。”
宋锦书一把打开陆景直指她的手,眸色冷淡:“怎么?你这是要说话不算数?”
陆瑶见状,气的脸颊生红:“你简直不讲道理,你本就是一介没人娶的丑女,我二哥好心娶了你,陆府往日也没对你缺衣少食的,你掏一点儿药钱又怎么了?竟还想让我二哥堂堂七尺男儿给你下跪道歉,当真就不怕我二哥休了你?”
宋锦书眉眼一扫:“三姑娘,你先品完母亲的小溲,再到我面前来指手画脚。”
说完,看过屋内三人,唯有刘氏脸色是好看的,这兄妹二人一并吊着脸。
“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宋锦书说完,带着阿珠大步离去。
翌日一早,阿珠正给宋锦书梳妆,赵嬷嬷派人来禀告,昨夜刘氏守了老夫人一夜,今儿早老夫人已经醒了,请宋锦书再去瞧瞧。
待赵嬷嬷的人走后,阿珠撇嘴,“姑娘,陆家三兄妹真不是个东西,陆老夫人生养他们,等到需要人照顾时,兄妹三人却无一人愿意侍奉。”
宋锦书拿起面纱戴上,淡淡一笑,“陆老夫人生的这三个孩子,大公子从文,二公子从武,三小姐是照着宗妇在培养,平日看似相亲相爱,那都是面子上的,这兄妹三人一旦遇到事了,实则一个比一个自私,我和大嫂如今嫁进来了,他们兄妹三人可不是指望我和大嫂去照顾。”
“大嫂这人最好拿捏,成婚多年没有子嗣,大哥又守旧遵循礼法不愿纳妾,若大嫂有什么不满,他们指定会以大嫂无所出为由休妻,而我在他们眼中是个丑女,又当了陆景的正头娘子,认为我必定会事事顺从。”
阿珠心疼又难过道:“姑娘,要是您身上毁容草的毒解了该多好啊,咱也不用这般看人脸色。”
宋锦书倒是觉得这毒解不解都无所谓了,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脸上的一块黑斑便足以让她认清身边的人,不是一件坏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宋锦书带着阿珠来到寿安堂,陆老夫人在床上半躺着,气色比昨天昏迷时好很多。
房中仅有陆瑶和赵嬷嬷陪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外院伺候。
刘氏侍奉了一晚上,今儿一早便回府休息了,陆川则早早上朝去了。
“母亲。”宋锦书微微福身。
陆老夫人冷着脸,“你来了。”
陆老夫人醒来之后,便听陆瑶说昨日自己昏迷之时,宋锦书要以前垫付出去的药钱,还要陆景给她磕头认错,不然以后便不再管她。
陆瑶说了很多,她只记住了宋锦书要以前的药钱,还不管她。
她刚醒来,又差点气的晕死过去。
宋锦书走到床边,准备帮她把脉,陆老夫人抽回了手:“听说你不愿意再伺候我,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
宋锦书也收回了手,就见陆瑶一脸得意之色,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陆瑶把昨日之事添油加醋了。
真是陆府里最臭的搅屎棍,今天定要让她这小姑子长长教训。
宋锦书望着陆老夫人,“母亲,您是觉得我嫁进来的半年都是在惺惺作态吗?既如此,那我以后便不作了。”
说罢她起身要告退,陆老夫人却指着她,“好啊,我果真是看错了你,亏的我还经常在景儿面前说你好话。”
是啊,她这婆母也就只做了说说好话这件事,说她丑但是却乖巧听话,说她没有情趣,但却善解人意帮着府里人免费看病,说她父兄虽然不在了,但娶了她还是能影响靖北候的旧部,说她靖北候府没落了,但还有个三哥能用得着,都是诸如此类的好话。
宋锦书神色冷淡了些,“母亲日后还是别在二公子面前说我好话了。”
往日宋锦书只有发现她没忌口或者贪食不按时吃药等这种事上才会稍微变脸,其余时候都是逆来顺受的。
没想到宋锦书今日竟一改往日温顺,像只刺猬一般扎人,陆老夫人僵了一下,“你.....锦书,你竟然真的不管我了?”
阿珠在一旁看不下去,不禁翻了个白眼,管你时你嫌我家姑娘事多,不管你你又拿出这副惨样子给谁看呢。
宋锦书笑了一笑:“母亲,我没有不想管您,想来是夫君大哥和三妹都看不上我,昨日大嫂帮您请了宫里的太医,您是用了太医开的药您才醒的。”
宋老夫人一惊 ,“太医?那刘氏还能请得动太医来?”平日还真是小瞧了她。
“可不是,花了五百两银子请来的,但是大哥说了侯府不差这点钱,我以前还以为侯府是因为没钱才一直让我垫付您的药钱呢。”
陆老夫人气急了,请个太医居然花了五百两银子,喉咙里堵着一口痰,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母亲,您不知道三妹有多孝顺,昨日三妹为了确定您到底是不是消渴症,专门向太医求教如何辨别这病症,三妹愿意品您的小溲呢,母亲你醒来之后留小溲了吗?”宋锦书弯着眉眼。
宋老夫人才反应过来,她刚醒来时昏昏沉沉的,就听刘氏吩咐赵嬷嬷把她的小溲留下。
宋老夫人不禁有些欣慰,女儿果然是贴心的小棉袄,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消渴症,虽不解为何一定要品她的小溲才能确诊,可这是太医说的法子,必然可信。
“留了留了,赵嬷嬷端上来吧。”宋老夫人道。
赵嬷嬷将夜壶放到了陆瑶脚边,宋老夫人转而给了陆瑶一个期许的笑容。
陆瑶气鼓鼓瞪着宋锦书,“你...”
她只能干瞪着,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三妹妹,你昨天当着程良太医的面说无论多难你都会试一试,我那时候都被你的孝心感动了。”宋锦书真诚的说道。
陆瑶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正不知所措时,就见陆景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姜绾绾,她委屈的跑过去:“二哥,二嫂让我品母亲的小溲。”
陆景想到昨日宋锦书走后,他让陆瑶照看母亲一晚,陆瑶当场翻脸撒泼打滚的不愿意,害的他不得不麻烦大嫂照看母亲。
他面色不悦,“那你还不快品一下,程良太医都知道你要品母亲的小溲了,这会子你孝顺的美名估计已经传到宫里头,可能皇上都知道了。”
“什么?”陆瑶惊呼一声,“怎么会传到皇上耳中?”
陆景瞥她一眼:“宫中太医但凡诊脉看过的病都会被记录在册的,这是为了方便统计哪位太医擅长治疗哪方面的病,万一哪天上头的人得了什么重症,便让擅长的太医问诊,听说太后娘娘得的便是消渴症,当今皇上又重孝道,保不准会看程良太医的问诊记录。”
陆瑶在原地失神片刻,咬咬牙喊道:“赵嬷嬷,将母亲的小溲盛一杯出来。”
赵嬷嬷递给陆瑶后,她闭着眼,准备一饮而尽时,宋锦书提醒:“切不可一口下去,否则品不出味来,那便白品了。”
陆瑶恶狠狠剜了她一眼,调整呼吸后,鼓起勇气,小口小口抿进了唇里。
陆瑶当即要呕出来,宋锦书立刻提醒:“三妹可要坚持住,可千万别吐了。”
陆瑶忍着胃里的恶心品完。
宋锦书见她品完,眨眼问道:“三妹,什么味?”
“是有些甜的。”说完这话,陆瑶再也忍不住胃里的恶心,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陆老夫人想不到她这女儿是真孝顺,不禁感叹:“真是难为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太可笑了。”众人顺着笑声望去,姜绾绾在陆景身后笑的前俯后仰。
“太可笑了....你们这些人真是太可笑了。”姜绾绾笑的肚子疼。
陆老夫人还沉浸在被陆瑶孝心的感动中,抬眼望见姜绾绾笑的颠三倒四的模样,瞬间来了火:“你笑什么?”
陆景赶紧拉着姜绾绾站直,“绾绾,这是母亲房中,不可放肆。”
虽是责备的语气,但却听出了宠溺的味道。
姜绾绾用袖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我也不想笑的,可刚才那姑娘实在太蠢...不不,太有趣了,我再确认一下,她喝下去的真的是尿吗?”
宋锦书冲她点了点头。
姜绾绾又是忍不住噗嗤一笑:“真是愚昧的古代人。”
一屋子的人皆是一脸懵的看着她。
陆瑶从外面吐完一进来便听到了这句话。
虽然听不懂姜绾绾在说些什么,但应该是在骂她愚昧。
“绾绾,不可胡言乱语。”陆景将她拉回身侧。
陆瑶羞红着脸冲到她面前怒道,“你骂谁呢?你骂谁愚昧呢?”
姜绾绾丝毫没将陆瑶放在眼里,讥讽的看着她,“头一回见人喝尿还喝的津津有味,除了你蠢还能有谁蠢。”
陆瑶气的发了疯的尖叫,“啊.....啊......二哥,这就是你带回来的狐媚子,我为了母亲的病尽心尽力,小溲都品了,她居然如此辱骂我,你也不管管。”
陆景一脸为难,“绾绾,要不你就给我三妹道个歉。”
“谁要她道歉,我才不要她一个青楼妓子的道歉,我要你把她乱棒打死,丢出去喂狗。”陆瑶炸毛道。
她一个未出嫁姑娘家,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品了母亲的小溲,竟被一个青楼妓子耻笑。
她一个青楼出身的,她怎么敢耻笑她?
她配吗?她凭什么?
姜绾绾最恨别人用有色眼睛看她,这个时代的人动不动就骂她是狐媚子、妓子、下贱胚子,她也不想出生在醉花楼那种地方,可穿越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别人都穿什么公主皇上身上,就她倒霉,穿越到青楼。
“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那么脏呢?张口闭口不是狐媚子就是什么青楼妓子,我要是你妈都恨不得把你塞回肚子面重新长长脑子。”姜绾绾说完翻了一记白眼。
一屋子人都怔住,头一回见到骂人这么难听还不带脏字的骂法。
“你.....你....”陆瑶气的就要冲上去撕扯姜绾绾的头发。
陆景下意识拦住发了疯的陆瑶,“你做什么?品母亲的小溲也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没人逼着你。”
“二哥.....呜呜.....二哥.....你一点儿也不向着我.....你不是我二哥。”
陆老夫人皱着眉,整个脸如同一朵绽放的菊花,心烦的紧。
见陆瑶哭的伤心,姜绾绾上前,“我也不是故意要笑话你,昨日你二哥回来和我说,你母亲的消渴症必须要品小溲才能确诊,我一时没理解什么意思,就想着今天来看看,没想到一来就看见你在喝尿....”
“你应该是想确认你母亲的尿...小溲是不是甜的,其实没必要喝下去。”
“你懂什么,那程良太医说了这是最直接的办法。”陆瑶红着眼道。
姜绾绾摇摇头,止不住笑着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可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陆瑶心口一滞,“你一个青楼妓子,难不成还有什么办法。”
姜绾绾拍了下陆景,“你端上那尿盆...不对夜壶,跟我出来。”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宋锦书和陆瑶立刻跟了出去,陆景犹豫了下端着夜壶也出去了,赵嬷嬷扶着陆老夫人到了院子。
就见姜绾绾低头在院子找东西,突然她一叫,“找到了。”
众人围了上去,脚底下密密麻麻爬着蚂蚁,姜绾绾指着蚂蚁洞,“你们看好了。”
她指挥陆景将夜壶中剩余的小溲倒在离蚂蚁较远的地方。
陆景照做后,没一会儿,只见方才的蚂蚁窝里涌出了更多的蚂蚁,蚂蚁大军浩浩荡荡向陆老夫人的小溲处爬去。
宋锦书淡淡开口:“蚂蚁喜甜,若母亲的小溲是甜的,那么蚂蚁便会闻着气味寻过去。”
姜绾绾眼底带着傲慢还有一丝不屑:“没想到你看起来挺死板的一个人,还挺聪明的嘛。”
众人听完宋锦书的解释,也明白了道理。
陆瑶立马急了眼,猛的爆发,“你骗人,你骗人,这方法就不对,程良太医的方法才是对的。”
其实,宋锦书解释完后,陆瑶心里便明白了,她气的要紧,白白品了一杯小溲,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陆瑶愤怒的瞪着每一个人,怒喊着:“我讨厌你们。”
一跺脚,便跑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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